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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风:宝鸡南坡村“太阳节”庙会的文化考察

[日期:2013-10-07] 来源: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  作者:李东风 [字体: ]

宝鸡南坡村“太阳节”庙会的文化考察

李东风

(西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摘 要:庙会是一种古老的宗教文化现象,本文在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南坡村“太阳节”的田野考察基础上,得出南坡村“太阳节”与炎帝神农誉为“太阳神”的传说有关,是炎帝神农传说的民间记忆方式,是祭祀“太阳神”的遗存。“太阳节”庙会是南坡村每年必须举行的活动,庙会活动的组织方式及活动所需的器具及制品具有规范、调节、传承和凝聚乡间文化生活等社会功能。

关键词:宝鸡南坡村;太阳节;庙会;炎帝神农;太阳神

南坡村位于现在的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据村中的碑文记载,三国建兴六年,因其位于被誉为宝鸡外八景之一的“底阁叠泉”武城山南而得名。武城山坐落在千渭交会之处,相传,在上古时代,千渭之水积淀于此,形成了一片汪洋水泽,四方百姓深受其害。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吸干了水泽,由于腹中之水太沉不能腾飞,便化作了今天的蟠龙塬。今塬下有龙首村、卧龙寺,塬上有龙耳、龙湾、龙尾村等地名。今太阳庙正在塬下流出的九十九眼泉水的一泉眼之上方修建而成,山名太皇。“千渭之会”曾是秦人东迁过程中所建的一个重要都邑,据史料记载,早在4000多年前,千渭之会一带就是水韵天府,鸟语花香,这与民间传说相对应。《诗经·车邻》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描述的就是千河一带美丽的风景。唐代诗人王维《清溪》诗中“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也是当时千渭之会一带水草浩渺、湿地掩映自然景色的记载和描写。

2003年南坡遗址被陕西省人民政府列为陕西省文物保护单位,足见其历史久远。目前村子周围已是工厂、学校、企业林立,村中现有800余人。图1南坡遗址

一、宝鸡炎帝神农“太阳神”传说

因炎帝创立“日中为市”,开原始农业之先河,被宝鸡人誉为“太阳神”。他首创“日中为市”的地方叫做“太阳市遗址”,现在天台莲花峰西一山谷中。在宝鸡有关“太阳神”传说的版本较多,比较典型的有:

高随民讲述的“炎帝抱太阳”的故事。传说炎帝神农自得道丹雀鸟赐给的五谷种子后,便教先民们在蒙峪沟一带耕地种植。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下到地里的种子,有的根本没有发芽,有的虽然发了芽,却不见开花结果,先民们心凉了,劲松了,不愿再种植五谷。

炎帝神农也非常着急,但他并不灰心,他要想方设法,一定要让人们吃上五谷粮食。

白天,炎帝神农到田里查看,晚上,炎帝神农在家里用八卦占卜演算,终于,找出了五谷不发芽、不开花结果的原因。原来是“阴阳有差”的缘故,五谷得道阳光的照射时间不够。炎帝面对终南山,向藏在山里太阳祈祷道:“天神,民以食为天,你出来照一照大地吧,五谷需要你,人类需要你。”炎帝神农的仁慈与虔诚感动了天神,天神差遣五色鸟,驮着炎帝神农,飞呀,飞呀,飞了好长时间一直飞到东海蓬莱岛上,抱了一个太阳。炎帝神农抱着太阳,骑上五色鸟,心里非常高兴,恨不得一下飞回姜氏城。那料,刚刚飞到眉县汤峪,天色晚了,五色鸟也累了,他们就停了下来。炎帝神农到汤峪取来水,让五色鸟喝饱歇好后,匆匆回到姜氏城。当炎帝要把太阳挂在天上时,才发现太阳不见了。仔细一想,大概是喝水休息时丢在了汤峪沟了,他便急急忙忙返回汤峪寻找。

二郎神奉西王母旨意,来到汤峪,要为人间建造一座温泉,碰巧捡到了一个太阳,不知是谁丢的,便拿了藏在汤峪山下。清晨二郎神正要去寻找温泉,刚好碰到了炎帝神农在寻找什么,上前一问,方知那太阳是炎帝神农从东海抱来的,便把太阳还给了炎帝神农。炎帝神农回到蒙峪后,把太阳挂在了姜氏城头,太阳给大地送来了光和热,从此,蒙峪沟的五谷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人们吃上了五谷粮食。

另有寇存林的“神鸡下凡”,宋君的“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讲的是鸡峰山和太阳的故事。由上述来自宝鸡各种版本的“太阳神”传说可见人们对炎帝神农的崇拜,对太阳神的恭敬。南坡村从古至今敬仰太阳神,他们有每年冬月十九过“太阳节”习俗。

二、南坡村“太阳节”庙会考察

1.活动场所及时间与内容

在南坡的太皇山上有以窑洞为主体建筑的寺庙,为佛道兼容的庙宇,庙中供奉的有骊山、元生、灵山三位老母,观音、普贤、文殊三大菩萨,九天圣母及送子娘娘,还有太上老君、灵宝天尊、救苦天尊,太阳太阴神和三官神等诸神。

庙前有碑文记载每年的四月初一“老母会”,冬月十九“太阳节”,诸神中每年只有这两个庙会,足见到南坡村人对“太阳”的崇拜。碑文的第一句就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遂有太阳太阴神,炎帝神龙曾涉足,夏禹御赐太皇山,山虽不高,闻名遐迩,襟盘龙而带渭水,贯长安且扼蜀陇,此乃华夏发祥圣地。”由此亦能得知村人以为太阳神自古有之,这与宝鸡的“太阳”传说相吻合,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宝鸡“太阳”传说的活性文本。据《拾遗记》:“炎帝神农筑圆丘以祀朝日。”太阳帝君乃阳刚之神,司日之运行,掌火焰之轻重,日由东升,再由西坠,光熙普照大地,施恩万民,凡世人代代祭祀之故也。如其碑文所述,炎帝涉足于此,南坡的“太阳节”可能是炎帝以祀朝日仪式的遗存。图2朗诵

在民间传说中太阳帝君诞辰为农历的三月十九,这一天是明代崇祯皇帝殉国之日。俗话说“天上有日,民中有君”,民间编造太阳星君三月十九日诞辰,即是为了不被清政府发现的情况下,纪念曾经身为皇帝的崇祯忌日。而南坡村将农历冬月十九日定为“太阳节”更为传统,与其历史传说相呼应。

南坡村老人郑周课、马巧巧、王银才、张东娥等都说“太阳节”从他们记事起就有,每到节前村中信众就会提前准备各种祭祀用品,提前到庙上生火做饭接待香客。

整个活动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准备阶段:各家蒸花馍(囫囵)、做万民伞、百花帐、纳百纳坐垫、做纸花鞋子等;祭祀阶段:上香、颂经、求药;结束阶段:分贡品、送香客。

祭祀时有专门的诵经人,一般是五人,各执鼓、木鱼、锣、铙、钹无、阴阳铃几种乐器,围绕着香塔唱诵太阳经。并走成八卦式图形,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太阳经诵道:

太阳一出满天红,不紧不慢不消停。

走的快来催人老,走的慢来道不清。

太阳出来照四方,普照大地万物生。

一照东方太阳升,二照南海观世音。

三照西方千重佛,四照北方地狱门。

东南西北都照到,风调雨顺保太平。

天上少我无数日,地下无我少收成。

太阳冬月十九生,家家户户点神灯。

有人念我太阳经,合家老小无灾星。

世上若无太阳照,万物皆空化灰尘。

善男信女来修行,修行先念太阳经。

该经文的诵读者为专门的诵经人,一般五到六人组成,全是女人,身着长袍,像道士打扮。没有庙会时在家务农,实为村妇。经书由领头保管,多为世传,轻易不示人。在南坡村未找到经书,也无人可以诵读,读经人是渭河南岸的淡家村人,淡家村正是在鸡峰山下,是“鸡峰山与太阳神的传说”之地。经文中所唱内容与前面所述炎帝神农是太阳神的故事有相关之处,即“太阳普照大地万物生,风调雨顺保太平。”刘守华先生在其《道教与中国民间文学》一书中认为“太阳经虽然是道教经书,显然是对原始神话的利用。”[1](388)这种观点与宝鸡地区流传的炎帝神农“太阳神”原始神话是一致的。

经文中所唱“太阳冬月十九生,家家户户点神灯。”与庙前碑文的记录一致, 这与宝鸡太阳神的传说,南坡的地理位置,气候状况更相符些。冬月这里是农闲时段,人们可以聚会娱神,也是冬小麦需要阳光的时间。

2.相关器具及制品

除固定的庙宇建筑设施和神像前固定器具贡品外,每年太阳节要制作和装备的有:

(1)万民伞:万民伞流传在宝鸡一带,它的内部有伞口状环形龙骨,外面套装着刺绣伞盖。由各家各户精工绣制的一条条彩带,悬挂在伞盖下面,它们是“万民伞”的最主要部分。“万民伞”在庙会上撑起来后,远可观五彩缤纷的气势,近可看彩带上各有千秋的花样与内容,非常引人注目。

万民伞的来源与中国古代的“华盖”有关。传说“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常有五色云气,金枝玉叶,止于帝上,有花葩之象,故因而作华盖也”(《中华古今注·舆服》)。其实华盖就是历代帝王出行时用的伞状遮阳物,也泛指民间的伞。它们从外形上为“万民伞”提供了最初的参照母体。而在佛教八宝中,也有一宝是“宝伞”。按《雍和宫法物说明册》解释,“宝伞”的含意是“遍复三千净一切药”。这为“万民伞”成为敬献神佛用品,显然也起了促进作用。过去“万民伞”只在民众为寺庙因求药治病而还愿时,或者为好官歌功颂德时,才集体自发地制作完成。如今,它成了庙会闹红火的一种道具,也成为农村绣女们集中展现才华的一个窗口。

联想到陕北秧歌中伞头的伞有“日照”之寓意,宝鸡庙会的万民伞也有可能有这层隐喻,有待考究。图3百花账

(2)百花帐:由多名妇女把自己拿手的图案刺绣出来,大家把各自的刺绣再缝制在一起,做成一块方形的帘子,称之为“百花帐”。敬献在寺庙里,用以娱神。每隔几年,“百花帐”挂旧了,就组织做新的,依据所挂神位不同会有所变化。南坡太阳节所挂的百花帐就与太阳神有一些关系,帐子中间刺绣太极图,同心圆方式绣出各种图案,植物、动物都有,象征世界万物。表现的正是太阳经中“太阳出来照四方,普照大地万物生。”一句之意。

(3)纸花鞋:生子女者,翌年此日上山供献盘馍,送纸做的花鞋(谐音“携子”),以酬神恩。

(4)囫囵:花馍艺术在我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特别是在黄河流域各省得到广泛传承和发展。大多有端午节、重阳节、春节、红白喜事送礼馍的习俗。囫囵出现在祭祀场合,象征着阴阳五行、天体生命崇拜之意。

(5)锣、鼓、铙、钹、木鱼、阴阳铃等。诵经演奏伴乐的乐器。

(6)红绳、红带。村民敬香后作为护身符用。细绳缠在手腕上,宽带绾在项颈上,也有把红绳绾在树上的。图4纸鞋

(7)进贡所用盘、碟等供器。

(8)神祗前所贡的器具、灯蚀、香表等。

(9)鞭炮:作为告慰神灵,表示通告之意。

以上器具、制品不能完全与太阳节一一对应,在民间早已经把佛教、道教、原始宗教融合到了一起,娘娘庙供奉前的鞋子、九天圣母庙供奉的“混沌”花馍、民间神袛信仰中用的“红绳”、鞭炮都会在各种庙会中出现。

三、“太阳节”庙会的文化价值

宝鸡南坡太阳节庙会在数百年的形成和延续过程中,形成了如下主要文化价值。

首先,从宝鸡地区流传的“太阳神”神话传说和太皇山庙宇前的碑刻记载来看,南坡村“太阳节”与炎帝神农誉为“太阳神” 的传说有关,是炎帝神农传说的民间记忆方式,“太阳节”是祭祀“太阳神”的遗存。何新在《诸神的起源——中国远古太阳神崇拜》一书中记录了有关太阳神信仰的大量考古资料,论证了在中国古代曾经存在过太阳神信仰。炎帝其初意虽是火神,后来也被认为是太阳神。(《白虎通·五行》中曾谓“炎帝者,太阳也”) [2](9)《太平御览》卷721引《帝王世纪》载“炎帝神农氏长于姜水,始教天下耕种五谷而食之。以省杀身,尝味草木,宣药疗疾,救死伤之命。”宝鸡的“太阳神”传说和南坡村的“太阳节”祭祀与这些记载呼应,是活性文本。对南坡“太阳节”的研究也可以探索中国古代太阳神信仰与帝王即“天子”的关系,如叶舒宪所认为的“像黄帝、尧、炎帝、汤等许多古代帝王很可能至原始太阳神演化而来。”[3](214)太阳神与炎帝二者互为印证。

其次,从节会的仪程及贡品的形状、制作原料诸方面来看具有中国原始文化的特征。中国本原哲学“观物取象”的表现形式,在中华先民眼中,纸花鞋的装饰具有“太阳”的光线,纸或者布制作的坐垫大都形似“太阳”,面做的“囫囵”象征着天地生成宇宙洪荒混沌一体。面花 “囫囵”和“混沌”音近,民间传说,混沌初开,盘古开天辟地,在这里的喻意就是混沌初开,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出来了。在这里祭祀用的“囫囵”的形如玉壁,古人以璧为礼天之器,圆形的璧即象征圆形的天。[4](341)在宝鸡地区广泛流传着面花“囫囵”,民间多认为是“圆满”之意,而其本意是先民对“天圆地方”的朴素理解。

再次,太阳节有鼓乐伴奏体现了娱神娱人的功能。这种自娱自乐、自助唱诵的祭祀形式,对其进行有效的保护,它的研究价值十分重要,是研究炎帝文化,溯渊中华民族的远古文明的活化石。中国庙会是从古代严肃的宗庙祭祀和社祭及民间的信仰中孕育诞生。据《礼记·曲礼》记述,凡于民有功的先帝如黄帝、炎帝、帝喾、尧、舜、禹、文王、武王等都要祭祀。太阳节祭祀活动中专门的唱经人围着纸做的花塔(山),伴随着鼓乐唱诵,并且做着简单的舞蹈动作。《周礼·春官》:“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若乐八变,则地示(同祇,土地神)皆出,可得而礼矣;若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南坡太阳节上的祭神、娱神以至娱人的活动无疑也是这一记载的遗存。

因此,太阳节这一民俗现象中的原始自然崇拜、太阳神信仰、地方文化记忆与传承、地方文化事务的组织领导等都值得研究。南坡太阳节庙会的文化意义远不止于此,其承载的原始时代文化极为重要,爱德华·泰勒认为“民族学的职责在于揭示那些粗糙而古老文化中的遗留物。”[5](864)原始文化是民族文化形成前的初态,研究遗存的民俗文化,可以揭示民族文化丰富的精神内涵和艺术魅力。原始文化与太阳神崇拜是顺理成章的事,越是追溯文化的历史源头,越是感到神话与历史的拉近,太阳神崇拜是原始时代的主要宗教信仰与神话。高福进先生认为“太阳亦有龙的形象。”[6](75)龙与太阳崇拜有关。在前面谈到过南坡村在蟠龙塬边,周围村庄多有以“龙”命名的,应当也与太阳崇拜有关,这方面的研究有待于进一步展开。

根据德国学者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仪式与文本是承载文化记忆的两大媒体。[7](41) “太阳节”庙会活动,显然是一种宗教仪式,是地方文化记忆的重要载体之一。研究“太阳节”的组织活动方式也是探索地方文化事务的切入点之一。

从全国范围来看,很难找到还在搞“太阳节”“太阴节”庙会的地方,南坡村的“太阳节”并非偶然,其存在的内在因素有待继续挖掘。文化的形成和传承是诸多因素所决定的,它的发展有着自身的必然规律,对至今还延续的民间民俗活动、民间艺术作品,应该予以必要的关注和研究,挖掘内在的文化价值。

注 释:

①宝鸡县地名志编纂办公室,陕西省宝鸡县地名志[A],陕西出版总社(地名工具书)117号,1989年5月,第115-119页。

②本文所有图片均由作者本人于2010年在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南坡村拍摄。

③宝鸡民间故事集成第一册[A],陕西内部图书准印证陕出批字号二九二0号,第14-15页。

参考文献:

[1]刘守华.道教与中国民间文学[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社, 2008.

[2]何新.诸神的起源——中国远古太阳神崇拜[M]. 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6.

[3]叶舒宪.英雄与太阳——中国上古史诗原始重构[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4]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5]爱德华·泰勒著.连树生译.原始文化[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6]高福进.太阳崇拜与太阳神话[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7]王宵冰.文化记忆、传统创新与节日遗产保护[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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