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结识刘锡诚老师,已有20多年的时间。20多年来,我在学业、工作和生活各个方面,得到了他许多教导和帮助。长期的交往,让我对他在民间文化研究、文学评论、散文写作等多领域的卓著成就,以及他作为学科领导者的独特视野与胸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对他无私关心和提携后辈的师长风范,尤有切身的体会。在这些方面,我可以随手举出很多平凡具体又令人感动的事例。
不过,这并非本文的目的。在这篇小文中,我只想谈一谈自己对刘先生的一种认识。这种认识,缘于我最近再次拜读他的散文集《黄昏的眷恋》 。在又一次为书中一段段流淌着真情的文字而感动的同时,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受,这种感受,非得用一个看似不恭的特殊句式来加以表达不可,那就是:“农民”刘锡诚。
收入《黄昏的眷恋》的《岁月风铃》一文,是锡诚先生回忆自己青年时代在北大求学经历的文章,从中可以看出他早年生活的艰辛,但更多的却是奋发向上的追求与进取精神。而最打动人心弦的,是文中不止一处所表达的同样的意思:“我”是一个一直在地里弓着腰干活的农民,在活儿还没有干完时,从来不会直起腰来喘一口气。
刘先生这样自喻,自然有不少自谦的成分,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了饱经沧桑之后真实的个人心绪,其中既有对个人艰难经历的深刻记忆,更有超越苦难之后的高度自信。因此,我更愿意认真地把它理解为对锡诚老师准确、深刻的精神写照。
这一点首先体现在他的为人上。无论是阅读他的随笔、散文,听同事友人对他的评述,还是结合我自己的经验,刘先生都是一位质朴、真诚而且重情义的人。对于朋友,他始终持有一种朴实淳厚的情感;对于晚辈和学生,他总是会给予关心和提携;对于老师,他一直怀着感恩之心。而对于曹靖华先生等诸多在北大时期给过他帮助的老师和朋友,数十年来他更是念念不忘,深怀感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这是传统乡土社会最简单不过的人生道理,但也是日常生活中最难以达到的交往原则,刘先生却以自己平平常常的行动,真实地遵行着这一原则。从他与人交往的态度和方式看来,他实在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朴实无华的老农,尽管满脸沧桑,但即使是每一道皱纹,看上去也会让人感到自然和踏实!
其次是他的勤奋俗话说:“人勤地不懒。 ”作为“农民”的刘先生,永远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耕耘着,就像米勒画中拾穗的农妇——她是那样勤苦地干着活,只是在偶然的间隙会稍微伸一伸腰;但是在伸腰的过程中,眼睛还是紧盯着脚下的土地,以及田间散落的麦穗。可以说,正是由于这样一种在田间“不敢抬头”的执着与勤奋,刘先生才能够在这么长的岁月里,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劳作,并不断获得丰硕的成果。
从刘先生的文章著作要目可以看出,他自1957年参加工作之后,一直到现在,除去“文革”十年,每一年都有文章、著作发表。他的著作目录,构成了除特殊历史阶段之外的一份不间断的成果编年史。这其实也可以看作是“农民”特征的一种体现。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农民,年复一年,每一年他都必须做好当年的计划,必须按时劳作,必须要有所收获,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安身立命的基础。而这,是他注定的命运,也是他存在的基本方式,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遭遇怎样的坎坷,都不能改变这种宿命。
我与刘先生的交往,主要是围绕自己所从事的民间文化研究专业。但实际上,尽管刘先生在民间文化研究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取得了卓著成就,他本人却是一位跨学科、多领域的学者。这一点,常常让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民间文化研究界的同行颇为叹服。我想,回到“农民”的比喻,锡诚先生可以说是非常杰出的农民。在我们许多人仅仅局限于在一块土地上种植一种作物——也许有的是精耕细作——的时候,他却能够很好地规划自己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多种多收,并生产出多种多样的优良果实。他实在称得上是一位多面的“庄稼把式”了!
当然,刘先生并不是固守传统的老农,而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仅就民间文化研究领域而言,他不仅对国内资料有熟悉的把握和深入的研究,还一直注重国际学术动态与国际交流。对于新技术,他也始终保持着孜孜以求的探索精神,到了七八十岁,还能够不断学习和运用新的技术,比如用QQ一类的交流手段,等等。而对于这些,我们比他年轻几十岁的人,也不见得会更熟悉。
今年,锡诚先生开始迈入耄耋之年。他的许多朋友和学生,在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也对他的成就和为人做了多方面的评价。我也完全赞成这些评价:刘先生是一位杰出的学科领导者,是一位优秀的学者,是学生和朋友们的良师益友……
但是,这一切的评价,从我自己感同身受的一种深切体会来说,都回避不了“农民”刘锡诚这个表述——正是因为他对这片土地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他才能够在各个方面取得如此之多的杰出成就。
谨以此文向锡诚老师致敬,并祝愿他在新的人生阶段健康、顺利!
(安德明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本文系作者在《刘锡诚先生从事民间文艺研究60周年研讨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