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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乙陶:文化变迁中的苗族刺绣

[日期:2012-07-03] 来源:本站  作者:周乙陶 [字体: ]

文化变迁中的苗族刺绣

中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 周乙陶

摘要:本文以实地考察的角度,观察了在经济转型时期、文化变迁过程中苗族刺绣所遭遇的种种问题。经济形态的变化,决定了文化变迁沿着此一轨迹运行,苗绣也在文化变迁中寻找出路。电视穿越深山来到苗寨其影响力是巨大的,当消费场景深入人心时人们悄然接受。特别是走出山外的苗族青年他们认同城市文化并践行都市风尚,此时文化发生了改变。诸如:苗绣由穿在身上看绣花到挂在墙上看绣片,这一去功能化的转变,得力于商业化的推广。苗绣在文化变迁的过程中如何保持民族身分,如何融合外来文化,这是我们必须保特警觉的问题。

 

关键词:苗绣 文化变迁 消费文化 商业化

苗族刺绣在自给自足的山寨里传承着一代又一代的历史记忆。苗绣承载着怎么样的记忆?简而言之,这些记忆是苗族先辈应对自然、面对生活、长久累积的人生经验。我们从五彩斑斓的绣花里寻找记忆中的历史图像,己成为当今人们心灵慰籍的一种方式。因此,苗绣永远是美丽的。苗绣不仅仅在于美丽,尤为重要的是:但凡苗家女子都得在苗绣这一精神家园里砺练成长,而苗绣的手工从不计较时间的短长,寒来暑往只要绣出心中的希望,那怕付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在所不惜。(1)居住在大山深处的苗族男女身处不断变革的时代、在经济转型时期,其民族文化一样也发生着变化,苗绣也不会永远停留在农耕传统上凝固不变。然而,变化中的苗绣走向何方则需要我们观察与思考,首先我们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观察苗寨的文化变迁。

1、悄无声息接受消费文化

从“看”的视角观察苗寨的文化变迁过程,感触最深的是电视强大的影响力。在通了公路、有了电的苗寨里,电视的影响己深入到家家户户。一般而言,电视己成为苗寨家庭生活的必需品,既使家境贫困也要争取有一台电视可供消遣,那怕自己家里没有电视他也会到邻居家去看电视。劳累一天的人们,傍晚时分就沉缅于电视带给他们的快乐之中,不知不觉电视里各种各样的场景成为他们体验外来生活最为便捷的方式,各种各样的知性节目提高了他们认识世界的水平。当我们看到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插有电视天线时,可以预料电视对居住在大山的苗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然而,电视广告里所宣扬的消费场面,电视剧情节中的奢华场景打破了山寨的文化生态平衡。“侵入农村领域的“城市文化”主要不是精神文化,不是制度文化,而更多地是物质文化,这种物质文化甚至与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开放、民主的思维方式等等深层次的“文化语码”没有关系,相反更多的是一种欲望的表达,一种感官的刺激,一种非理性的情感放纵。它是文化工业粗制滥造的产物。”(2)操纵电视画面的人为了配合消费社会的成长,经年不息地播放此类画面和剧情,成年累月投身于电视收看的苗家男女老少,面对电视画面无形中改变了本民族特有的文化认知。电视里所宣扬的消费理想与当下生活距离太大,它既不能强行嵌入到现实的行为之中,也不能立竿见影成为生活现实,但它是你心中的标竿。当你观赏电视画面时无形之中却改变了你的生活态度,本来纯朴平和的山寨开始有了追慕城市消费的喧闹。

不同人群,不同人等面对同一电视节目,都会受到相同文化的刺激,对于热情追随电视画面的人来说,这尤如戴上了同一付文化面具。隆.莱博在他的《思考电视》里,描述了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阿多尔诺对电视文化所持有的批判态度。“他们遭遇的是一个标准化的媒体图像世界,他们无可逃避地被带入这个世界,结果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体验也标准化了。在这种状态下,真正的生活与商品化表现就没有什么区别。”(3)电视所产生的文化影响是巨大的,又是悄无声息的,在文化变迁的过程中,经受电视图像洗脑的人们逐步放弃原有的文化传统、放弃由地域差别而产生的文化特点。

2、身体力行践行时代变化

走出大山到城里打工的苗家青年男女回到家乡,最显著的变化就是身穿T恤、牛仔,梳着城里流行的发式。能够轻而易举脱下历史久远的民族服装,除了新式服装种种好用而又实用的功能外,促成他们改变民族习俗的是文化身分的认同。苗家青年男女怀着尽快脱贫的动机,向往城市多彩的生活,当他们汇合在城里为幸福而打拼时,苗家子弟以极大的热情改变着自己的文化身分,对于现今的年青人来说,穿民族服装己不是日常生活的必需,而是一种仪式表演或者是识别民族的需要。还未走出山外之前,苗寨的人们还只能从一晃而过的电视屏幕里品味物质文化的视觉盛宴,如今面对苗家子弟穿上具有城市文化身分的T恤、牛仔,从城里回到山寨,电视上的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亲眼看到城市消费文化所带来的改变,住在苗寨的人们也见怪不怪,这无疑给苗寨带来新的文化气象。由此可以看出,新文化的倡导若强行推举那将会遭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民国时期,当地政府有鉴苗族服装的卫生状况,“从1945年起到解放前止,就对苗族人民先后发出四次强迫改装的命令;其手段虽然一次比一次粗暴、横蛮,但得到的却是苗族人民一次更比一次的强力反抗,苗族妇女的服饰并未因此而改变。”(4)看来,潜在的文化影响远比强行的改变更容易达到目的。

文化认同是文化变迁的基本前提。走出大山之外的苗家青年纷纷改变自己的文化身分,他们要到城里用青春血汗换取比家乡更多的收入,这己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也容易理解为什么苗家青年能迅速地转变文化身分。而那些固守传统的人们为什么会认同这一文化转变呢?除了电视上所宣扬的美好愿景,其根本原因在于呆在苗寨的人苦守薄田难以过上温饱安康的生活,他们依靠自己的子弟在城里打工赚得的收入维持温饱,接下来固守传统的老人也转变了心态,他们认同城市文化所带来的成果。如今,要苗家子弟固守传统穿着苗族服装,在日常生活里游走大街小巷,恐怕是不现实的文化构想。

3、消费方式影响苗家生活

在城里各类媒体上的消费广告甚嚣尘上。迅速的消费,赶快地生产,成为经济指标增长的不二法宝。对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其发展的样板均按城市消费的模样移植过来,出于经济能力的原因不过是简装版。(5)根据我们所考察的这些苗寨,凡通路、通电、通水的苗寨己经解决了吃饭问题,如果开发成旅游村寨则有了不靠种田的收入,他们内心怀着更为强烈的欲望,要过上电视中宣扬的城市消费生活。城里消费娱乐场所这儿也有,不过极为简陋并冠以好听的名字:苗家乡土风格。多年不变的生活方式在改变,对于年青的苗家子弟来说,那怕是丢弃传统也要到城里寻找生活。苗寨也在向现代生活转型,简装版的消费怪物侵蚀着苗寨纯朴单纯的民风,但也提升了进入现代生活的脚步。新的生活方式与传统的农耕生活不尽相同,各式各样廉价的塑料用品,顶替了亲手打造的手工制品,机器生产的消费品满足了苗寨向往新生活的需求,但减弱了以往与自然亲近平和的关系,人与自然产生了疏离感。

置身于大山深处交通不便的苗寨,其经济状况较为贫困、村落发展相对缓慢,因此,文化变迁也看不到过多的痕迹,苗寨内部还保留着农耕社会传承下来的生活习俗。这里重山叠岭草木丛生,稍有垦殖方便的坡地零星种上玉米、高梁,虽然一派田园景象,但那破败凋零的栖身木屋,仅够维系生存的口粮,难以掩饰苗寨的困境,有点良知的外乡人看过之后无不令人心酸,让这儿的人们安贫乐道固守传统,显然不符合人间道义。从传承与保护民族文化的角度,如此情境又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让苗寨的人守土为贫保留传统,还是谋求发展寻找富裕生活的出路。当然,只有富裕了的人们才有能力保护好传统,“发展是硬道理”基于自身民族特性的发展,民族传统才有可能延续下来。

变化中苗绣的角色担当

综上所述,本文仅从以上三方面讨论了现代苗寨文化变迁的境况,苗绣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转型变化,一直以来是众多专家关注的重点。

苗绣必须与苗装相配这是历史长期积淀的民族传统,苗绣附丽于苗装形成了穿在身上看绣花的观赏方式。苗绣的花纹图案担当起纪录历史的责任,与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有关。无论是日常衣作还是特殊场合的盛装,苗绣都具有识别不同地域苗家文化的特点。苗绣还是苗家女子呈现青春成长的证物,是绣女们内心所想的物化体现。

处于经济转型与文化变迁之中的苗绣,其自身的变化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苗绣脱去装饰转换为具有独立审美意义的绣片,由依附于苗装即穿在身上看转变为挂在墙上看,这是历史性的转变,如此转变的成功推手就是商业化的介入,也是文化变迁过程中苗绣走向未来成功的转身。但苗绣并没有放弃实用之美,它仍旧在为苗族的服装而装饰,只不过不像从前那样人人都在享用苗绣之美。

当今苗寨的日常生活己经看不到满是绣花的苗装,一些简单的衣装虽也零星绣点花草鱼鸟,但不足以代表苗绣的精妙技艺,穿传统的苗装己成为仪式化的象征。不管出于对文化变迁的无奈还是适应旅游市场开发的需要,苗绣逐渐去功能化而成为独立的观赏品,从穿在身上看到挂在墙上看,苗绣以绣片的形式在旅游纪念品商店售卖,扩大了人们对苗绣的拥有,也将苗绣所表达的民族文化深入人心。苗绣进入市场买卖与以往“自用”的观念形成反差,苗绣再也不是心灵驻守的驿站而是换取钱财的行当,于是就出现了以此谋生的职业绣手。

2、往昔的苗绣都是苗家女子青春砺练的证物,苗绣也是苗家妇女内心情感的物化象征,历代苗女遵循着传统的民俗约定,每一青年女子必须掌握苗绣技艺,这是择娶佳偶的必备条件。现今的苗家女子向往城市生活,她们要到城里打工寻求幸福生活,她们丢弃了这一民俗习惯,对刺绣技艺的学习没有兴趣。老一代苗家绣女虽然支撑着苗绣技艺不至消亡,但苗族刺绣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己成为难以弥合的困境。由于市场推力的作用,一些苗家妇女成为专业的职业绣手,绣手们碍于商家的规定出于对效率最大化的追逐,绣出的苗绣从技艺上看已无法与传统技艺相比,从图形上看,不分来龙去脉把各路造型元素拼凑在一起,削弱了苗绣的民族特性,形成了苗女所绣未见是苗绣的情况。

3、进入市场的苗绣民族特性在减弱,除了刺绣技艺平淡外,苗女所绣不是苗绣的问题在于:手工苗绣与花样制作不是同一个人。产生这一情况的历史原因:在于苗族刺绣是全民性人人都要学会的技艺,这技艺与谋生不发生直接联系但与人的成长有关、与未来的幸福有关。因此,在苗绣的发展过程中最为关注的是刺绣技艺的掌握而不是花样制作,于是绝大多数刺绣者以业余绣者的心态不从事花样的绘制,她们通过集镇上买、从老衣上描或相互传抄完成花样的选择。在市面上,花样通过剪纸的方式提供给绣者,而这些花样从不顾及刺绣工艺的特殊要求。最可怕的则是花样内容上的改变,在文化变迁中销售的花样也在寻找出路,如果固守传统必然影响销量,迎合现代消费浪潮则减弱了民族文化的特性。市场逐利,它不会过多考虑守望精神家园,这些新花样放弃了民族文化的内在涵义,借助于传统手工的外壳,将当下所流行的时尚元素,掺合在刺绣纹样里,以求得到视觉感官上的刺激。为什么会出现大众审美趣味的改变呢,美国学者理查德.沃林分析了本雅明在论述机械复制时代的观点,“本雅明确实令人信服地揭示出,技术力量己经进入我们这个时代审美生产过程的核心,以及同样重要的是,进入了“审美分配”过程。这一状况导致艺术概念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以至它被逐步剥夺传统的审美性质(灵氛(6)的唯一性和真实性),变成了一种(政治)宣传工具。”(7)而商家通常提供那些拣尽时尚、收罗快感、最后加上民族元素的花样,职业绣手一般都不对新花样持有疑义,而一般的绣者也不会追究花样的民族性问题。如此看来,如果不解决好苗绣花样民族性问题,苗绣的前景未必一片光明。

以上讨论了苗绣商业化开发所遭遇的问题,如果不对这些问题高度警觉,势必会产生到哪里去寻找苗绣的问题。商业化的介入得以将苗寨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重新利用起来,经过商业包装的民风、民俗表演也是致富门路。表演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农耕习俗虽然精釆但也做作,既使在做祭祀活动仪式也看不出是内心的需求。要人们过着真正困顿的农耕生活让游人观赏体会这无疑是对人性的摧残,这是苗寨文化变迁中面临发展的两难选择。商业化搅合了农耕习俗的纯粹性,然而,从历史的角度看,这是文化变迁过程中尚能保留过去影响的主动行为,商业化是民族文化发展的极积推手。苗族刺绣的商业化重新激起人们对苗绣的激情,商业化的苗绣将苗家女子日常的人生功课转变为谋生的手段,行将消亡的传统技艺可以通过这一途径延续下来,这是笔者在苗绣考察过程中经常思考的问题。 

注释 

(1)自有苗绣以来,苗族就形成了苗家女子必须学会刺绣的习俗,这是苗家女子娶得如意郎君的必备条件。一般而言,苗家女子在未出嫁之前有大量专门的时间刺绣嫁衣以及婚后的日常刺绣用品。出嫁后由于生活的拖累己没有专门时间从事刺绣,只能靠劳动之余做点针织女红。

(2)《被“文化殖民”的农村》石勇选自《天涯》2005年 第一期。

(3)《思考电视》(美)隆.莱博著 葛忠明译 中华书局 2005年 第25页—第26页。

(4)《台江县苗族的服饰》 龙济国、潘国藩、程尊杰 1957年 选自《苗族社会历史调查》第一册 贵州省编辑组编 贵州民族出版社 1986年第333页。

(5)所谓简装版,即用小农经济意识模仿现代城市消费文化形态,落实到实体上,主要体现为粗陋、随意、毫无章法,仅有一些消费文化的符号而已。

(6)美国学者理查德.沃林借助本雅明的观点是这样解释“灵氛”的,“灵氛指得是艺术作品在传统社会形态的文化合法性中扮演的历史角色:比如,巫师的死亡面具(巫术)、荷马的《伊里亚特》(神话)和中世纪的基徒教绘画(宗教)。……灵氛证实了艺术作品在其膜拜形式中的权威性,地位模仿的独特性,以及在时空中的唯一性—-这是它真实性的特点。”苗绣在农耕社会中所扮演的社会文化角色,与本雅明的核心概念“灵氛”具有等同的意义,这是饶有兴趣的问题。(见(7)第192页)

(7)《瓦尔特.本雅明救赎美学》(美)理查德.沃林 著 吴勇立 张亮 译 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 第196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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