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药王崇祀风俗考察记》
目 录
阿寿药王会采访记 …………………………………………………………… 1
一、采访缘起 …………………………………………………………… 1
二、初访阿寿 …………………………………………………………… 2
三、序幕：串村观花 …………………………………………………… 6
四、不平静的一夜 ……………………………………………………… 15
五、赛花显手段 ………………………………………………………… 21
六、花苫鼓和骡车鼓 …………………………………………………… 26
七、自乐班·祈福花·司值妇 ………………………………………… 31
八、余话：社火和接水 ………………………………………………… 35
耀县药王山庙会追踪记 ……………………………………………………… 39
一、总叙 ………………………………………………………………… 39
二、法水 ………………………………………………………………… 40
三、前山 ………………………………………………………………… 42
四、显化台磴道 ………………………………………………………… 44
五、大殿 ………………………………………………………………… 45
六、取药与开锁 ………………………………………………………… 46
七、道士 ………………………………………………………………… 47
八、生机 ………………………………………………………………… 48
九、坐虎针龙 …………………………………………………………… 50
十、源与流 ……………………………………………………………… 52
十一、神思寄山河 ……………………………………………………… 55
附录 新建集宫记 …………………………………………………… 61
太白药王崇祀调查记 ………………………………………………………… 63
一、奔往大山 …………………………………………………………… 63
二、太白第一宿 ………………………………………………………… 65
三、飞雪走桃川 ………………………………………………………… 68
四、看乡村医生制药 …………………………………………………… 71
五、咱是药王弟子 ……………………………………………………… 72
六、一幅药王画像的故事 ……………………………………………… 75
七、寻经赶会到枣园 …………………………………………………… 77
八、药枣村的感恩节 …………………………………………………… 80
九、文武两全颉法师 …………………………………………………… 83
十、见证过历史的老会长 ……………………………………………… 87
十一、传奇郎中奋斗史 ………………………………………………… 89
十二、草药活书知识源 ………………………………………………… 91
十三、老革命药王情结 ………………………………………………… 94
十四、一个挖药农民的忧世心 ………………………………………… 97
十五、五月，鸟鸣山更幽 ……………………………………………… 100
十六、霖雨八月奔靖口 ………………………………………………… 105
附录一 药王咒 ………………………………………………………… 112
附录二 药王本愿妙经 ………………………………………………… 113
药王楼轿与安塞、延安老醮会 ……………………………………………… 122
一、1992年正月，邂逅安塞药王神楼 ………………………………… 122
二、2004年10月3日，下李家沟娘娘庙 …………………………… 124
三、10月4日上午，碰头在冯家营 …………………………………… 127
四、10月4日下午，下李家沟的座谈会 ……………………………… 130
五、10月5日上午，沙渠湾的村卫生室 ……………………………… 133
六、范家沟，老会长话说云台山 ……………………………………… 135
七、10月5日下午，云台山上好观光 ……………………………… 138
八、10月6日、7日上午，郭家峁听口述史 ……………………… 143
九、10月6日、7日下午，探秘阎岔村 …………………………… 146
十、为老醮会服务的木匠、画匠和铁匠 …………………………… 149
十一、10月8日、9日，延安第七会的庙和楼轿 ………………… 151
十二、10月9日，两位跨角色的访谈对象 ………………………… 155
十三、回顾与思考 …………………………………………………… 158
后 记 ………………………………………………………………………… 164
后 记
这组关于陕西地域内药王孙思邈崇祀风俗的田野考察笔记，第一篇从15年前开始动笔，最初的考察是由我的合作伙伴、时任陕西省文化厅副厅长的党荣华先生发起的。其目标原设定为对一个村子的一项特色乡俗手工艺活动进行访问采录，但由此引出的问题和线索越来越多，追寻访查的范围也随之扩大，于是有了1994年夏完成的第二篇。这两次调查都由我和党荣华一道进行，党荣华组织了行程并负责图像拍摄，文字部分则由我执笔。2002年秋，《西北人文资源环境基础数据库》课题组负责人方李莉女士组织编写“田野考察笔记丛书”，在此鼓舞下，于2003年三上太白山对药王崇祀风俗续作调查完成第三篇写作。2004年10月再对安塞、延安的药王楼轿与平安醮会作了考察，写成第四篇笔记。1996年底我已调离省直文化系统回母校教学，与党荣华先生难以偕行，故后两篇的调查写作及图片拍摄、资料整理皆由我独自完成。
孙思邈与中国民间诸崇祀对象中许多对象不同之处，在于他本身是科学技术成就与思想道德水平相结合的典范，是全民心目中的圣贤（真人、菩萨）与职业行当中的师祖相合一的形象，是人间功、德、仁、义、真、善、智、勇的全面体现，从而成为传统民间文化与当代新生民俗文化中的常青树。正因为如此，在内涵和形式错综复杂的民间崇祀文化中，药王崇祀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特别富有意味，特别能在现当代社会文化背景中发现出现实启迪价值，这是15年前我刚介入此课题时不曾认识到的。因为自始至终面对的是社会基层主要是农村中的人事，特别因为从一开始并没有把读者对象设定为高等学府和专门社科研究机构的专家，所以在撰写当中采用了较为自由和轻松的笔法，接近那种被称为“边走边说”的“好看”的文章。既没打算做出多么清晰肯定的理论剖析与答案，也不想搭建什么宏大严密的学说框架——我认为中国民俗文化人类学的建设还谈不到这一步——我只想就一条线索在现场记录或挖掘一部分事实，历史事实和现下的事实，不拘于有必然性的事实和偶然的事实，但必须是真正存在的事实、是民众正体验着的事实，最好是其中饶有趣味的事实。同时我时时提醒自己：在这些记录当中必须包含有科学调查所应有的各类实质性要素（首要的就是记录的客观、忠实性），好来提供给我们的社会，帮助人们认识和思考种种复杂的传统文化事象。
日本著名美学家河北伦明先生晚年提出过一个尖锐的问题——
始终是我最大的一块心病的，就是战后近代化和民主化得以推行之际，动辄提出扫除“封建性残余”口号的问题。意在排除封建性的成分，这样做的观点本身是没错的，但在一概而论被当做封建性遭到否定的东西中却存在着盘结在人类之根上的十分宝贵的成分。封建性的东西也好，民主性的东西也好，其中都应存在有盘结在人类之根上的成分，照那种程度来彻底否定，这事儿真叫没名堂！在这种走向繁荣发展的过程中，被割掉抛弃了的众多东西里面，不该割弃的成分可以说比比皆是。（1991年12月27日《关于文化的谈话》）。（见拙译《美之心——[日]河北伦明美术论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年11月版）
相信这段话说出了不光是我也是很多民间文化学者长期以来欲言未言的意见。我们不是民粹主义者，但民间传统文化中确实有“盘结在人类之根上的十分宝贵的东西”。对这种文化之粹，全社会特别是知识界是应当给予更多关注的。另一位日本社会学家沟口雄三先生也曾为之痛心疾首——
随着这种看得见的民俗文化的破坏而令人担忧的，是人间道德纽带于无形之中的破坏；根据以利己为动机、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市场原理，人的利他心等道德观念渐渐受到侵蚀，人间之爱正在从人类中消失。
他认为，在一系列人类重大灾难问题面前：
各民族的民俗文化之保护、在人类规模上的道德主义之再生、人类与自然的协调等课题，据我的观察，能够对它们提示解决方向的大概就是欧洲古代、中世纪的哲学思想和中国古代以来的思想文化的深厚传统。我们应该一方面利用市场原理来完成经济发展，一方面再度检讨由于这个市场原理产生的欧洲的近代原理，并且再度发掘中国思想文化的重层的传统中所蕴藏的中国的原理，从而面向为回答21世纪的课题而构筑新的原理。（沟口雄三《中国前近代思想的演变》中之《致中国读者的序》，1994年8月10日，中华书局1997年10月版）
同样的心思，相信读者们可以从本书各篇的字里行间有所发觉，因为它们也正是笔者长期以来努力想从自己的工作中探寻的东西。
就药王孙思邈这个话题推而言之，不能不提及一个所谓“封建性遗存”与“科学”之间的纠葛问题。打倒封建与破除迷信在中国差不多是快一百年的孪生口号了，其神圣尊严几乎不可动摇。但百年来的史实却可以引起我们两方面的深思。其一，许多当时被社会主流和强势集团认为是科学的，后来却发现其中尽有非科学乃至反科学的成分，就是我们今天科技界的高层、决策层，不也尽存在一些违背科学原则、科学规律的事情吗？科学界内的封建性或许比界外的“封建性遗存”对中国危害更巨大。其二，科学的滥用也给人类造成了重大灾难和严重失衡。特别是科学与善、仁慈等人类道德的分离，从长远上对人类自身造成危难。相形之下，民俗文化（这里须剔除以旅游市场开发为动机、以割裂和矫饰事实为能事、正被许多行政领导和企业家大干快上的官办“民俗文化”即伪民俗文化），特别是其中准宗教性的民间崇祀文化，时至今日仍不时在报端被以“无神论”立场给予“揭露”、“抨击”，处于弱势，几乎没有发言权，现在要靠统战政策加以适度容忍保护才得以继存。应该公正指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20多年，中国农民在享受和维护自己的传统信仰文化方面获得了半个多世纪中最宽松的待遇，但从整个社会认识的协同性看却并不一致。从文化遗产保护的角度讲，我们需要更策略、更公平、更聪明的做法。在一个依法治国的国度，凡不以作恶和诈骗敛财为目的的文化范畴的事只能用文化的方法处理，不同人的文化选择权应得到尊重。在我的人生阅历中，目睹了以前各地农牧民因“封建迷信”思想尊奉为神山圣水禁止采樵的地方如何被“科学”的农田基本建设运动强制改造成光秃子，30年后又怎么样以同一“科学”的名义退耕退牧、封山育林。即以过去不久的那场“非典”灾难而言，我同意一种提法：“非典如一面镜子，照出了人生百态，世态种种”，其中一方面让我们清醒，人类科学对付“非典”一类疫病的知识还是那样有限，一方面也让我们再次明白，公共管理责任心、良心、人性、兼爱、节制，对我们社会安全与发展的重要意义一点不比科学技术与经济的发展进步更少些。我赞成这句话，但愿它能实现——“人类只是所有生物链上的一环，在生物世界里我们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我们只有敬畏大自然，才能与之更加和谐地相处，也才能真正地实现可持续发展”（草蓉《非典教我们敬畏大自然》，载《光明日报》2003年5月23日B2版“科技时评”栏）。我想再补充一句，我们也只有尊敬、谦虚、真诚地对待历史文化遗产，相信和尊重人民群众自己文化信仰选择和推进自我教育的能力，才能真正成为人类史上承前启后的链环。回到药王孙思邈崇祀的本题上来，“近代狂妄”——从法国百科全书派到费尔巴哈所代表的整个近代以来机械唯物主义、科学至上主义思想——对执著人生终极价值的宗教的简单否定背景之下，大科学家牛顿和爱因斯坦晚年对宗教的皈依曾令世人不解和尴尬，但恐怕不是因为“年迈、消极而转向反动”，也许因为他们站到了一个更高的智慧角度，看到了科学并不能单枪匹马地解决人类的生命终极价值，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全部和谐平衡发展的问题，才以自己的行动向我们发出警示的？至于中国民间信仰文化遗产中有没有可供未来人类发展引为针砭的东西，恐怕也是要在更充分更平心静气地对现存的实际生活作考察和记录后才能深入讨论的吧！
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的文化政策及其理论是不能停滞的。谨以此言作为对这四篇笔记写作的辩词。当然，各篇中的不当之处，深愿各位方家批评赐教。
王宁宇
2004年10月13日识于西安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