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漂”和景德镇当代陶艺
——以乐天陶社创意市集为案例分析
李松杰
（景德镇陶瓷学院，江西 景德镇 333403）
摘要：景德镇是著名的手工业移民城市，近年来，大量外来艺术家到景德镇进行艺术创作而被称为景漂。乐天陶社以雕塑瓷厂旧址为依托，为外来艺术家提供了创作和交流的平台。本文运用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对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运作模式、作品风格、摊主来源等进行分析，探究其发展背后的人员来源和利益博弈，揭示景德镇当代陶艺创作中的外来元素，进而为景德镇陶瓷文化陶瓷创意产业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关键词：景漂；创意产业；利益博弈；运作模式
一、“景漂”和景德镇瓷业发展
景德镇是四方杂居的手工业移民城市，自古就有“工匠来八方，器成天下走”的说法。明清时期，景德镇的外来移民甚至超过10万，据清道光《浮梁县志》记载，“镇距城二十里，而俗与乡邑异。列肆受廛，延袤十数里，烟火近十万家。窑户与铺户当十之七八，土著十之二三。其民少本业，趋末作陶器，收四方之利。”这样现象一直持续到民国时期，大量外来人口从事关于陶瓷业生产的行业。就传统景德镇外来移民来分析，主要是周边区域民众。以景德镇为核心，包括九江都昌、徽州府一府六县、浮梁、乐平、抚州等，这些外来移民最初是在农闲时期来景德镇寻找生存和发财的机会。明朝中期以后，开始大量外来移民在景德镇定居，并按照地缘和业缘组织成帮会，并排斥外来移民加入，并形成了以都帮和徽帮为主的20多个帮派组织，垄断了景德镇瓷业生产和典当业、窑柴业等。
新中国成立以后，为了实现景德镇瓷业的现代化，组建了十多个国有和公有大型瓷厂。所有工人在工业流水线上作业，且由于政府部门反对各种各样的帮派组织，就造成了各地移民影响力和垄断里的衰退。20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大工业生产的解体，私营陶瓷企业的兴盛，景德镇又一次进入了新的生产阶段。在私营生产和艺术创作中，大量外来移民再次来到景德镇寻找机会。
自景德镇瓷业生产以来，就是一个移民城市，今天仍然是这种局面。但同传统移民相比，景德镇新型移民，也就是被称为“景漂”群体，又有了自身不同的特征。同传统相比，新型的景德镇移民主要是有着知识和艺术素养的艺术从业者。这些从业者既包括很多已经成名的艺术大家，也包括高等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景德镇这个包容的城市为他们实现梦想提供了机会。本文以陶艺家郑祎创办的乐天陶社为个案，探究外来艺术家，主要是年轻学生的作品风格、学历背景、工作状态，并进而分析乐天陶社这一创意平台的发展，以期为了解年轻“景漂”群体提供机会。
乐天陶社位于景德镇东郊雕塑瓷厂内，而雕塑瓷厂本身是国有陶瓷企业，1992年，雕塑瓷厂投资300多万元，在原来工厂的基础上，建设具有江南徽派建筑风格的“明清园”工程，把当时散落附近农村明清时期残旧建筑搜集起来，建成集创作、生产、接待、陈列和观光、购物于一体的古建筑群。至2003年，明清园第三期工程建设，共投资1000多万元，完成整个厂区的改造设计，2004年，被评为“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实现了工业遗产向旅游、市场、生产的转型。期间，明清园举办了多次国内外的陶艺夏令营、文化交流活动，成为景德镇工业开发的典型个案。①2005年，5月，香港陶艺家郑祎在雕塑瓷厂租赁房屋开始创办乐天陶社，经过几年的发展，乐天陶社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完善的陶瓷创意社区，其发展的多元化模式和影响力已经超过明清园成为景德镇陶瓷旅游和创意市场的象征。
二、景德镇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运营过程和产品艺术特征
（一）景德镇乐天陶社创意市集发展过程
1985年，陶艺家郑祎在香港创办乐天陶社，其目的是为陶艺家和热爱陶艺的人提供欣赏创作空间。2002年乐天落户上海，2005年在景德镇雕塑瓷厂内创办了乐天陶社，经过几年的发展，乐天陶社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完善的陶瓷创意社区，其发展的多元化模式和影响力已经超过明清园成为景德镇陶瓷旅游和创意市场的象征。
据郑祎介绍，在景德镇开设乐天陶社缘起是在2003年到景德镇的一次讲座，她希望能够给年轻的学生提供机会，让年轻人留在这个城市，为这个城市带来创意的变化。②经过近10年的发展，景德镇乐天陶社慢慢向综合性方面发展，成为乐天陶社的重要代表和分支。
景德镇乐天陶社主要包括工作室、实验工厂、画廊、商店、咖啡馆和艺术家住所、食堂、图书馆等，逐步向功能完善创意产业区发展。工作室是为陶艺家和陶瓷爱好者提供陶瓷创作的平台，实验工厂是进行相关陶瓷原料试验地方，画廊是出售相关作品以及进行艺术交流的地方，图书馆将免费为读者提供图书阅览地方。乐天陶社在景德镇的创意试验为传统景德镇陶瓷生产城市提供了无限的创意空间，也带来了新鲜的血液，成为景德镇创意文化的代表。③
乐天陶社创意集市开始于2008年5月份，最初叫乐天陶社周六地摊。据最初在乐天摆摊的几个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学生说，第一次摆摊只有7个摊位，摊主全部是学生，他们把自己的作品直接摆放在地上，到了第二次有13个摊位。由于当时没有多大的竞争，因此初期摆摊的创意学生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产品生产出来，不用进行相关的审核，也不用缴纳任何的费用。由于市场处于起步期，乐天陶社周六地摊环境不是很好，作品摆放在凉席上面，有的摊位是几个同学共用。由于缺乏市场认知度，来这里买作品的顾客也不多，曾出现过摆摊的同学相互买对方作品的情形，且前期创意集市作品相对比较便宜。④初创时期，乐天地摊摊主主要成员是陶瓷学院本科生。到了2010年，随着乐天周六地摊影响力扩大，摊主成分也慢慢发生变化，部分外来艺术院校的学生和景德镇从事陶艺的艺人也加入了这个群体，通过周六集市来推销自身的产品。
2010年9月，随着影响力不断扩大，乐天周六地摊正式改名为乐天陶社创意市集，市集包括每周六集市和每年五月、十月两个大型市集，并推出了新的乐天陶社创意集市运营方法。由于规模不断扩大，申请在创意市集中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大量传统陶瓷产品生产者也加入到市集之中，影响到了创意市集本身定位“创意”的宗旨，因此，以后参加创意市集的摆摊人员必须向乐天陶社进行申请，经审批合格后才能参加创意市集摆摊。同时，为了管理规范化和创意市集的长远发展，由乐天陶社统一安排摊位设置和市场环境规划，提升创意市集的质量和层次。至此，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进入了良性常态化发展的模式。
（二）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运作模式
2010年创意市集共5人负责，一个人为总负责，一个人管理市集现场、一个人负责网络宣传、一个人专门策划摊主参加的各种活动，一个人负责摊主申请信息的管理、海报设计等。但到了2012年，由于乐天创意市集进入了常态的运作模式，目前仅有一个负责人，其作用为联系乐天陶社老板和市集组长的作用，全面负责市集运作。每个月20号左右，创意市集会公布下个月申请成功的名单。选举的方法是创意市集的负责人把相关申请、作品邮寄给在香港或者上海的郑祎，（如果郑祎在景德镇就直接评选）选出来的作品就是下个月有资格摆摊的。根据2013年9月份申请名单，大约有不到300人申请，而申请到的不到90人，也就是大致30%的申请者能申请到摊位。据市集负责人介绍，每次申请大致都是这个比例。⑤
创意市集是每周六上午9点到12点乐天陶社在固定区域设置的供申请者摆摊的地方。由于管理人员少，为了保证创意市集的运作，创意市集设置四个组长。组长是最早在乐天陶社进行摆摊的“元老级”的人，因为他们曾经的贡献，因此拥有一定的特权，即拥有长期固定的摊位，且不用缴纳摊位费，作品也不用参加评选。但他们要和市集负责人一起进行市场管理，包括帐篷的搭建和市场秩序维持等，并对市集各种违规现象进行搜集，供乐天创意市集老板郑祎参考。
创意市集分为三个区域，A区是“保送”区域，这一区域大致有20多个摊主。这一区域是乐天老板郑祎认为一些人具有发展潜力，给他们提供机会让他们不断完善自己的作品。但他们也要每个月申请，作品也要达到一定的要求，相比较而言，这个区域的摊主还是拥有一定的权利在自己原来作品的基础上去完善，而不是不断的去创意，也就是说这个区域的淘汰率不高。但因为这个模式也就是从2012年开始实行，是否适合乐天的发展还有待观察。C区域是混合区域，这个区域不是陶瓷创意产品，更多是各种配套产品，比如毛笔、竹雕、根艺等，但这个区域也就是3-5家。对于大部分申请者来说，主要是在B区域进行交易，这个区域大致有50-60家左右的摊主，通过申请和评比进行公平竞争。每个月大致有四次摆摊时间，为了保证公平，每次摆摊位置由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进行抽签，进行市场摊位了轮换。⑥
相当一部分没有成功的申请者，如果有关于产品评选的疑问，可以通过直接到乐天陶社基地进行申诉，让乐天创意市集解释自己作品不被选上的理由，也可以通过网络进行申诉，让郑祎为自己作品提出修改意见，进行修改，希望能够下次被选上。创意市集最初的每次摆摊费用为5元钱，再后来发展到10元，到如今是每次每人50元钱，但对于大部分来说，这个市集收费价格虽然有点高，但还是能够保证赚钱。因此，仍然有大量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个申请队伍中去。
（三）创意市集摊主身份和作品风格分析
为了更具体的将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进行剖析，笔者跟随调研团队对乐天陶社负责人郑祎女士、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负责人张雪、部分曾经在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进行摆摊的摊主和市集上的部分摊主进行访谈，并以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为个案，对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运作模式进行分析，以期探究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运作。
表3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学历情况
表4 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工作室运营情况
表5 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学院来源情况
（注：根据2013年8月市场随机的调研，总共有12所高校的学生在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摆摊，包括景德镇陶瓷学院占50%、中央美术学院占5%、沈阳理工大学占10%、中国美院占5%、四川美院占4%、广州美院3%、当地手艺人占3%、鲁迅美术学院、5%、湖北美院5%、江南大学占2%、外国留学生4%、西安美院3%、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2%。）
表6 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籍贯示意图
（注：根据2013年8月份市场随机的调研，共有江西、湖南、河南、广东、安徽、辽宁、山东、江苏、河北、吉林、广西、福建、湖北等13个省份籍贯摊主在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摆摊。根据创意市集负责人的介绍，如果长时期观察，几乎国内除西藏和北京外，创意市集有所有省份的摊主，也包括澳大利亚、韩国等国家的陶艺家摆摊。）
表7 2013年8月份创意市集摊主所学专业示意图
（注：其他1是指与艺术学相关的专业，主要有环境艺术、视觉传达、艺术设计、国画、景观建筑学、工业设计、服装设计、工艺美术、软装饰设计、装饰；其他2是指和艺术学不相关专业，有会计金融学、国际贸易。）
表8 2011年4月份创意市集作品类型示意图
（注：本数据是创意市集负责人提供关于2011年创意市集作品类型，其中器皿包括茶具、餐具、茶叶罐、花插等，其他是指综合装饰类。）
表9 2013年8月份创意市作品类型示意图
（注：本数据是笔者在2013年8月31日进行市场调研中的数据整理，其中把器皿是指餐具、花插、茶叶罐、水洗等混合摊位，而茶具是专门出售茶具摊位，其他别包括根雕、毛笔、瓷板画的摊位。但也有一些摊位既出售茶具也出售一些小雕塑。）
通过上面的调查统计结果分析，创意市集摊主以男生居多，也就是说在创意初期，创意瓷器生产这个既需要体力，也需要金钱支撑的生产模式对女性来说压力更大。对于许多女性来说，他们能留在景德镇创业，更多的是合作生产模式，也就是和其他朋友合伙开办的工作室。在访谈中，大部分合伙的方式是男女朋友合开工作室的形式，这种合作方式一方面能够降低开支，另一方面也能起到精神相互支撑的作用。在调研中，被访谈者多指出，对于他们来说，处于刚创业的阶段，且几乎所有他们都不是景德镇本地人，无论是来自资金还是精神方面的压力都比较大，而共患难恋人关系能够让他们渡过难关，更好的去进行艺术创作。也有部分无法支撑而离开景德镇。此外，合作的模式也能减少房租和其他方面的压力。⑦从调研问卷中可以发现，乐天创意市集的摊主来自全国十几个省份，有的时候还有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的陶艺家摆摊。
根据随机调研分析，大部分摊主是本科生，占到所有摊主81%，而这个比例也符合摊主的年龄。根据调研问卷显示，大部分摊主多在20—26岁之间，而刚刚毕业创业初期的大学生占到了70%，他们能在景德镇相对偏僻的民房租住工作室。但对于他们来说，租下门面开瓷器店来说有一定困难。他们就通过摆摊或者其他朋友的渠道，来取得固定客户，通过电话、网络等现代通讯方式来保持联系，这些客户更多的是在外面开瓷器或者相关店铺，或者是茶楼、高级会所需要带有创意的陶瓷作品。也就是说，除了每周六创意市集的摆摊能够和客户接触外，在其他时间他们通常是靠固定客户订货方式来保持生产。这也就意味着，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很难保持常态和日常客户的联系。
2010年以前，在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大部分是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学生，或者毕业以后留下来的，也有一部分是江西陶瓷工艺美术学院的学生。在对老厂和陶瓷创意一条街的调研中，许多店主都是从乐天陶社创意市集出来的，由于在乐天赚到了第一桶金，且产品已经取得了市场的认可，他们就开始自己开店。到2012年至今，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陶瓷学院和工艺美术学院学生的比例迅速下降而来自其他院校的学生和毕业生迅速增加，但这些学生来自全国许多地区。他们有一部分是因为来创意市集买东西，而喜欢这个地方决定留下来。一部分是因为学校有陶艺相关课程来景德镇参观实习，喜欢这个地方完善的瓷器生产模式而留下来进行创业。创意市集相对包容的文化也让他们能够留下来进行创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景德镇另外一所高校，景德镇学院一直以来没有学生在创意市集进行摆摊，而这所学校在景德镇城西。虽然景德镇城市不大，但相对保守的模式可能让他们没有机会来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摆摊。
相对开放包容的创意市集文化也让不同专业的学生来施展自己的才华。在访谈中，乐天陶社负责人郑祎指出，她在审核摊主申请名单中，更多的是看重年青人的创意，即使作品还不成熟，但也会给机会让摊主去完善自己的作品。⑧但对于许多申请者，即使作品再完善，如果没有创意也不能申请成功。这从创意市集学生学习的专业可以看出，学习其他专业的摊主达到38%，尤其是有的学生学习会计学和金融贸易专业的。虽然我们认可摊主能够通过努力弥补专业方面的不足，但瓷器烧造是复杂的工艺和技艺的结合，不经过专业训练很难取得成绩。乐天陶社为年轻摊主的创意想法提供了平台，而在景德镇传统瓷器生产中，这种现象是不可能出现的。
三、市场和利益博弈视角下的乐天陶社创意市集
景德镇是中国乃至世界上著名的手工业陶瓷城市，依托独特的资源优势和相对封闭的环境，1000多年来，景德镇吸引着中国优秀的陶瓷工匠来这里进行生产和创业，成为中国典型的古代“移民”手工业城市，有“工匠来八方，器成天下走”的美誉。但到了明清时期，在血缘、地缘影响下建立的行会，使景德镇民窑生产的创新力受到禁锢，越到后期，这种影响越深刻。而明清御窑生产虽然创造了中国陶瓷器物生产技艺的顶峰，但就创新方面也远远不够。长期形成的官窑意识使当代民窑缺乏创新力让景德镇在国际市场的竞争中越来越落后。
1949年在大国有化的背景下，景德镇先后成立了十大国有瓷厂，整个城市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围绕陶瓷生产。但国有瓷厂的职工进行陶瓷生产根本不用去考虑产品的创新力，同时十大瓷厂主要是生产机械化大批量的日用瓷，这些产品大多是来样加工，陶瓷从业人员的创新力受到抑制。同时这一时期，是中国相对封闭的一个时期，景德镇尤其如是。这一状况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景德镇陶瓷学院一批老师和学生开始在欧美现代艺术的影响下，进行陶艺创作，但这种创作是个体的还没有形成对景德镇陶瓷生产形成巨大的影响力。景德镇十大瓷厂瓷业工人在政府包办一切，工资待遇比较优越的情况下享受自身所拥有的优越地位。但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十大瓷厂的倒闭，大量下岗瓷业工人为了生存，开始涌向市场，生产市场需要的各种产品。但由于缺乏创新、生产产品相对比较粗糙，很难形成市场的影响力和带来经济利益。于是，景德镇低端陶瓷生产市场出现了跟风生产的陶瓷现象。什么产品好卖就生产什么，形成严重的恶性竞争。2004年以后，随着陶瓷收藏市场的兴起，景德镇大师瓷和学院派引领了景德镇陶瓷的高端市场。但这一趋势很难影响到景德镇整个陶瓷生产区域提升。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动辄超过百万甚至上千万的陶瓷作品很难影响到整体景德镇陶瓷市场的提升。
市场引导下的景德镇陶瓷贸易相对无序状态影响到了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运作。2010年9月份以前，所有申请到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只要交纳10元钱就可以进行自己产品的销售。由于乐天创意市集成功运作，来自全世界的游客都把乐天创意市集作为景德镇现代工业旅游的代表，纷纷拥到这里购买自己喜欢的陶瓷作品。相对合理的价格也让创意市集成为景德镇创意陶瓷的代表。大量游客所带来经济效益的吸引力也让乐天陶社创意市集人满为患。此外，创意市集上开始出现在其他地方购买的产品来作为创意产品来卖，乐天陶社已经在景德镇成功的打造自己的创意品牌。狭小的空间也无法容纳过多的摊主，为了保证质量和创意市集的持续发展，乐天陶社开始采取申请的方式来进行摊主的筛选。筛选的结果肯定是许多申请的摊主无法入选。根据乐天陶社相关资料，在2010年9月份10月份，申请成功的摊主就达到150个，11月份，摊主达到136个，12月份摊主为132个，2011年1月份为118个，而到了2012年，这个数字大致在90个左右。
为了加强管理，乐天陶社创意市集建立了一套规范的摊主选拨机制，每月15号之前为下月摊位申请日期，要求摊主作品必须是原创，把作品照片发到乐天陶社的邮箱里面，非创意产品不能参加。申请成功的摊主必须摆放申请照片的作品，且不得把摊主转让、转售或者分租他人，如果被发现则受到处罚或者清退，许多摊主也因此受到处罚，且在一定时期内不能参加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摆摊。
从2010年9月份开始转变的管理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一部分没有被批准的摊主开始自己在创意市集偷偷摆摊，为了加强管理，乐天陶社聘请保安人员对市场进行管理，发现四周违规摆摊的摊主坚决清除。一方面部分摊主不认同保安做法，就会发生争执，另一方面，保安在遇到自己熟人摆摊的时候就采取默认的态度，让自己熟知“插摊”的摊主进入市场，也引起部分摊主不满，最终出现了2011年7月30日，周六创意集市严重的暴力冲突，违规摊主将两名保安打的头破血流，并被送往医院。事情的起因在于一位景德镇本地的摊主作品没有被选上，而坚持强制摆摊，而乐天聘请的保安在工作方式上存在问题，发生肢体冲突，这一诱因直接导致了这次大的冲突，创意市集也因此停业整顿，成为创意市集发展历程上的重要事件。据笔者进行的相关调研，类似的打架冲突事件在创意市集还是比较多的，只是这次是较大规模的冲突。⑨
创意市集开创最初目的为了服务在景德镇学习陶瓷专业的大学生，提升城市创意文化层次。但随着乐天陶社影响力越来越大，许多达不到相关标准的产品和个人期望通过各种方法来让自己的产品进入这个市场，最有效便捷的方法就是“插摊”。但这种方法妨碍了公平的竞争秩序，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贿赂”管理者是最便捷的方法，这种贿赂可能就是简单的认识保安，他默许我的存在，或者通过给保安一支烟，满足保安所需要的人格和尊严上的满足，进而也可能默许我的存在。Torner将冲突定义为，冲突是双方公开直接的互动，冲突中每一方的行动都是旨在禁止对方达到目标⑩。它是一种过程，是一方感知自己的利益受到另一方的反对或者消极影响后，而采取的对抗措施。公正的模式被打破以后，双方为了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满足，解决的最便捷的模式就是冲突。
冲突永远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永恒的解决方法，公正是最好的手段。但目标各方对公正的解读是不一样的。在调研中，一些曾经在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抱怨创意市集选举方法不合理，评选标准过分随意。到底什么是创意，各方解读不一样就永远无法解决这一问题。对于创意市集来说，如何在自己的模式下进行良性运作才是最重要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存在许多争议，乐天陶社在景德镇的成功运作，创意市集不断扩大的影响力就证明了其成功所在。
四、创意市集与景德镇陶瓷创意产业规模的互动
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摊主群体大多是在校学生，其参加创意市集的目的主要是将自己创意想法表达出来，且被别人认可，同时赚取一定的生活费。就创意市集的收入而言，旺季每周（也就是每年四五月份和九十月份）营业额大致在1500元到2000元左右，有的短短几个小时就有上万元的收入，淡季营业额也能达到500元到600元，这样的收入能保证自己日常生活开支，且享受自己所取得的成果。但如果大学毕业以后，留在景德镇工作，如果依然依靠在创意市集的收入来支撑自己的生活，虽然可以，但压力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优秀的摊主开始在景德镇其他地方开设工作室，根据笔者进行的相关调研，在景德镇陶瓷学院陶瓷创意一条街中有12家是曾经在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并用自己当时设计的名字。在景德镇老厂，部分有了固定工作室的学生，也会参加创意市集摆摊。他们认为，许多外地的游客来到景德镇，都会到乐天陶社创意市集，不会到老厂的店面，在创意市集上面他们把自己的作品推介出去的同时，把印有自己工作室的地址、电话也留给那些需要订货的客户，保持长时间固定的联系。此外，在景德镇陶瓷学院湘湖校区，大约有200个左右的学生开设的工作室，他们的作品也基本上通过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把自己的作品和创意推介给来自全世界的陶艺爱好者。对于许多刚刚熟悉陶瓷艺术环境的年轻学生或者创业者而言，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更多的是一个平台，一个把摊主创意作品推介出去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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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市集与景德镇城东创意区域互动示意图 |
表10 创意市集与景德镇城东创意区域互动示意图
对于这些摊主和毕业以后开店的学生老板而言，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是展示他们的舞台，但他们也认为，随着自己逐步成熟，几年后如果还在创意市集摆摊就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自己无法通过自己的创意和手艺在景德镇生存下去，且影响到后面学弟学妹生存的机会。最早在创意集市摆摊的几个学生，有一半都已经在景德镇开店，他们也坚持认为是乐天陶社给他们了机会，让他们在市场中逐步成熟。⑪
创意市集作为乐天陶社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乐天陶社重要的影响部分，但乐天陶社通过其他活动很好的融合到一起。此外，在雕塑瓷厂内部，还有一个重要的周日集市就是明清园创意集市，同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相比，明清园集市的门槛比较低，那些没有被乐天创意市集选上的作品和摊主可以在明清园集市上出售自己的作品和产品。这样，以乐天陶社创意市集为中心，将外国艺术家、景德镇雕塑瓷厂明清园集市、景德镇老厂、陶瓷学院创意一条街和陶瓷学院湘湖校区学生创意生产区联系在一起，扩大着创意思维在景德镇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乐天陶社创意的影响力仅限于景德镇城东区，或者更多的是以陶瓷学院和工艺美院为主要的学生群体，它为学生提供了创意的平台。在笔者对2008年入学陶瓷学院艺术专业进行调研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留在景德镇创业，而这种现象在之前陶瓷学院毕业生中是难以想象的。⑫
由于乐天陶社本身国际化特点，因此也成为国家陶艺家集中的地方。在对乐天陶社调研过程中，大量在雕塑瓷厂聚集的艺术家之所以选择景德镇，就是因为乐天陶社举行的邀请外国艺术家活动。他们来到景德镇以后，发现了景德镇完备的艺术瓷手工生产技艺和便利的烧造特点，乐天陶社咖啡馆也成为他们交流的地方。荷兰艺术家已经CarolaZee已经在景德镇进行陶瓷生产七年，拥有自己的工作室，部分产品也开始进行批量化生产。国外陶艺家的加入为景德镇陶瓷生产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不可否认的是，创意市集在运作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事情，最为严重的就是作品被仿制的情况。典型的代表是这两年景德镇生产的陶瓷首饰和风铃首先出现在创意市集上，然后进入批量生产。创意想法被剽窃是当代世界艺术的难题，对于乐天陶社而言，通过自身机制的调节也希望能尽量避免摊主因为产品创意而引发的冲突。根据创意市集负责人介绍，在创意市集上面通常不会出现创意产品被剽窃现象，因为创意市集每个月要申请一次，有乐天陶社的负责人郑祎女士自己亲自挑选，市集负责人提供市场上出现的各种信息。在选取作品中，如果这个作品是某个摊主第一次申请，这就意味着这个产品就属于这个摊主，在遇到同样申请产品特征时候，创意市集不会批准这种产品出现，这就在很大的程度上避免了冲突。但也存在创意产品相同或者类似的情况，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最先申请产品的摊主就可以向创意市集的负责人提出，某种产品是自己设计的，并指出某个摊位的摊主是剽窃自己的，这样创意市集就会将两个摊主召集到一起进行商讨，解决的办法通常是要求后来设计者停止生产某种产品。但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出现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后来设计者受前者启发，会在自己陶艺作品设计生产中加入个人元素，但类似作品的双方也会协商，避免双方相互压价而带来冲突，而乐天创意市集的负责人通常会起到协调作用。13
五、文化认同视角下的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运作
乐天陶社已经成为景德镇陶瓷市场的一个创意品牌和代表，其创意产品也赢得了各方的认同。在笔者调研中，许多作品没有被选中的获选人都留露出各种遗憾和不满。在面对笔者提出为什么不到其他陶瓷销售区域去的销售产品的时候，他们都提出了许多产品只有在乐天才能买上价格，也才能赢得市场的认可。如果同样的产品，到周末明清园创意市集和老厂去买，就不能买到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价格。他们更认为，乐天陶社已经成为景德镇创意文化的符号和代表，能被乐天陶社选中，成为摊主就代表自己的作品被认同，也代表了自己能够被市场认同。这种情况在景德镇陶瓷学院非常普遍，在对学生调研过程中，许多学生都表示，如果有朋友来景德镇玩，就会推荐到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购物。连景德镇出租车司机也都知道乐天陶社，甚至到乐天陶社周五学术讲座去听讲座。14这种情况从每周六上午来乐天陶社进行购物的各种自驾游的车主的车牌就可以看出，他们愿意选择周六这个时间到乐天陶社进行购物。
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从2005年至今有8年的历程。虽然创意市集也仅仅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但其成员和作品的转变非常丰富。我们对乐天陶社数据的掌握还不全面，考察和分析远没有结束，笔者选取近期乐天陶社创意市集的市场进行分析，以期了解乐天陶社的发展，并探究乐天陶社在景德镇成功背后的文化认同和大众审美标准多样化视角下的城市文化。
首先，独特的景德镇创意环境和品牌优势。国内许多艺术高校开设陶艺课，但对于学生创意作品而言，景德镇具有不可比拟的创作环境优势。就陶瓷艺术创作的环境而言，景德镇的瓷土资源优势非常明显，拥有资源和价格上的优势。虽然城市在卫生环境、城市建设等方面还远远比不上其他中等城市，但这也是景德镇的优势，租住工作室相对便宜也为刚处于创业阶段的学生提供了机会。此外，景德镇完善的陶瓷生产配套程序也保证了创作的进行和完成，对于大部分刚刚创业的年轻学生而言，他们很难有经济实力去购买瓷器烧造的各种窑炉，但在景德镇相对集中的区域，满足不同瓷器烧造的各种窑炉都有，这对初期创业者来说就是难得的机会。开放的国际国内环境也让不同的国度、区域的陶艺创作者来景德镇进行陶艺创作成为可能。从1978年至今，中国进行了全方位的开放，许多景德镇陶艺家都从中收益。自创立以来，乐天陶社一直依靠自身的优势打造在景德镇的品牌，大量的国外艺术家能够在景德镇进行学术和创作交流，而在这以前的中国是不能想象的。
其次，景德镇乐天陶社的创始人郑祎是一位著名的陶艺家，同景德镇传统陶瓷生产的理念相比，她更认同现代陶艺生产和设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乐天陶社在景德镇的成功是跨文化交流学相互影响和包容的典型个案，郑祎把自己在国外和香港学习和掌握的对现代艺术理解的方法带到景德镇，并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吸引大量全世界的陶艺家来景德镇，为景德镇带来的新鲜的东西，而这种正是目前景德镇最缺乏的。对乐天陶社创意市集产品要求而言，创意是第一位的，这个创意甚至各方面还不成熟也没关系。郑祎本人也不认同没有创意的产品，因此在创意市集摊主挑选方面，她的决定权也让创意市集能够按照她的思路和想法发展下去。独立的艺术家个性也决定了市集的性质，她不能容忍抄袭和重复作品在市集上面出现，这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创意市集能够在良性的模式下进行运作。
再次，文化变迁下大众审美标准的多元化也为创意市集的兴起提供了机会。如何处理传统和现代问题是景德镇陶艺界一直争论的问题，不可否认的是，传统优秀文化应该是这个城市的骄傲，也是应该继承的东西。但如何去继承，如何发展，景德镇陶艺创作者和理论研究者还没有认真思考。但奇特个性的创意日用瓷，独立思想作品代表吸引着大量喜欢陶艺作品的游客和商人。由于市集仅三个小时，且流动性大，对于调查团队要了解每个游客基本信息比较难，但我们长期对市场关注中发现，大部分游客和购买者都是中青年，少有老年人。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这个群体而言，他们能接受变化的文化审美，而不是传统的文化图案。但我们也不否认，许多人喜欢传统图案。这也就是说，多样化的文化审美标准为创意市集发展提供了可能性和机会。
乐天陶社老板郑祎的个人努力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合理的市场定位和多元化社会审美标准奠定了乐天陶社的成功。就创意市集产品的价位而言，主要集中在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的创意产品，这些产品同动辄上万的景德镇陶瓷名家产品而言，对于那些旅游者来说，可以带回去新颖产品而不担心自己受骗。而对于同价位的产品而言，景德镇传统陶瓷产品无法吸引年青人的眼球。这就意味着，对于创意理念相对缺乏的景德镇陶瓷市场而言，创意市集是一个理想的购物目的地。此外，完善的手工制瓷工艺和景德镇陶瓷学院等学校为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优秀摊主，保证创意市集能够长时间良性运作下去。
结语
乐天陶社已经成为景德镇创意文化和品牌的代表，也是大量年轻景漂群体实现梦想的地方。在调查中，乐天陶社的员工大部分是20左右的年轻人，而摊主的年龄也都不大。如前所述，在购买作品的顾客中，更多的也是中青年，且有一定的艺术审美能力。在访谈中，大量年轻的景漂对乐天陶社创办人郑祎表达了自己的尊重和感激，即使他们在对作品评价标准方面也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换个视角去考察，我们也能发现，景德镇还缺乏为外来景漂艺术家提供艺术创作的平台，这些艺术家既包括那些已经成名的艺术家也包括为了实现艺术梦想的外地人。许多受访者更希望相关部门在为他们艺术创作、艺术品评价和创业资金方面提供支持。乐天陶社的成功在证明景德镇这个移民城市包容的同时，也给我们提出了很多挑战。在访谈中，包括乐天陶社负责人郑祎在内的许多人都表达出各自的忧虑和看法，未来创意市集如何运作，能否长期良性发展下去，年轻的景漂群体还能否在这个城市保持发展机会还有待观察。但不可否认的是，乐天陶社为古老城市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也为年轻的陶艺家实现梦想提供了平台，更是景德镇创业文化的成功个案。
注释：
①资料来源：厂史资料汇编编辑委员会编著《雕塑瓷厂厂史资料汇编》，2006年9月，第124-126页。
②⑧14访谈人：方李莉、李松杰、张欣怡、白雪、王丹玮；访谈对象：郑祎；访谈时间：2013年8月9日下午；访谈地点：乐天陶社郑祎工作室。
③⑤⑥⑦13访谈人：李松杰；访谈对象：创意市集负责人张雪；访谈时间：2013年8月23日；访谈地点：乐天陶社咖啡厅。
④⑨⑪访谈人：李松杰、陈建毛；访谈对象：创意市集最早摊主之一；访谈时间：2013年7月18日；访谈地点：长虹金域工作室。
⑩转引樊富珉、张翔.人际冲突与冲突管理研究综述[J].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3)：82-91.
⑫访谈人：李松杰、陈建毛；访谈对象：黄乃磬；陶瓷学院10级雕塑专业学生；访谈时间：2013年8月26日；访谈地点：长虹金域陶艺一条街工作室。
【责任编辑 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