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叙事民歌《韩秀英》故事角色
萨仁图雅
(内蒙古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摘 要:对于蒙古族音乐来说,叙事民歌的出现较为晚近,是一种新兴体裁,清朝中末叶产生于内蒙古东部科尔沁、东土默特一带广大的半农半牧区蒙古族民众当中。科尔沁叙事民歌在蒙古族叙事民歌中具有鲜明的特点,往往是一段曲调的反复叠唱,带有鲜明的说唱性,故事性,深受民众喜爱,而富有生命力。本文以叙事民歌《韩秀英》为例,分析蒙古族叙事民歌中的故事角色,力图阐释叙事民歌的叙事程式及其价值。
关键词:蒙古族民歌;《韩秀英》;角色;程式
蒙古族“叙事民歌”,是讲述故事的民歌,讲述故事的长篇体裁,习惯上将其归入说唱音乐。科尔沁叙事民歌在蒙古族叙事民歌中具有鲜明的特点,往往是一段曲调的反复叠唱。由此,此类歌曲被当地民众称为“道”(daguu),即“歌”的意思,将其划归民歌体裁当中。
对于蒙古族音乐来说,叙事民歌的出现较为晚近,是一种新兴体裁,清朝中末叶产生于内蒙古东部科尔沁、东土默特一带广大的半农半牧区蒙古族民众当中。一般由职业民间艺人编创和演唱,用四胡或马头琴(潮尔)伴奏,自拉自唱。其特点是情节复杂,有众多人物,且篇幅浩大,往往要整日整夜演唱。长篇叙事民歌的音乐特点,曲调简短,结构方整,节奏规范,音域适中,同语言紧密结合,带有鲜明的说唱性。民间艺人在塑造各种人物、表达不同情感时,始终用同一支曲调。通过音色、音域、速度、强弱的变化,创造出不同的音乐形象。民间艺人除了演唱之外,还可以评述道白,形式灵活,语言生动,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深受广大蒙古人民的欢迎。[1]> (276)>
蒙古族叙事民歌是蒙古民众生活的真实写照。每首叙事民歌都有人物和情节,而且其主人公往往是民众生活中的真实人物,故事往往来自于这些人物的真实生活事件。虽然叙事民歌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创编,但并非纯粹的历史。叙事民歌是运用民歌的艺术性来表现民间生活真实的口头作品。表演者在自己的理解和审美的基础上,根据观众的要求,在原来故事情节基础上经过加减润色,提炼成一首首艺术作品。这就是说,科尔沁叙事民歌来自于真实人物和真实事件,并且是真人真事基础上的艺术升华的形式。《韩秀英》是一首广泛传唱于科尔沁草原的民歌,是以民间爱情故事为素材编唱的。本文以其为例,分析蒙古族叙事民歌中的故事角色,力图阐释叙事民歌的叙事程式及其价值。
按照《韩秀英》民歌中的人物形象及其在故事中的地位和作用,可分为主角和配角。其中,主角韩秀英以褒义性的审美角色出现。配角有色扎布、都嘎日扎布莱青①>、韩秀英母亲、主婚母②>、嫂子等。而色扎布、主婚母、嫂子等均以褒义性的审美角色出现;都嘎日扎布莱青、韩秀英的母亲、云登扎木苏等人则以贬义性的审美角色出现。
叙事民歌的特点是为了故事人物更加鲜活,情节更为丰满,往往要对主要人物 “生活层面”的内容进行符合她们本身和时代背景的“适当”创作,但其基本历史事实、人物命运、主要矛盾、重要事件都必须符合历史和真人真事。
一、角色关系>
民歌《韩秀英》中人物关系是围绕着韩秀英这一角色建立起一系列关系结构的。
1.韩秀英与色扎布。反抗封建婚姻制度,追求自由恋爱婚姻的一对男女青年。由于当时社会和男女双方家人的原因,彼此相爱的两个青年未能如愿。
2.韩秀英与母亲。韩秀英是追求自由恋爱、反抗封建婚姻的角色代表,韩秀英母亲却是死守封建婚姻制度、贪爱财物、嫌贫爱富的角色代表。这一对角色是对立的双方。
3.韩秀英与都嘎日扎布莱青。韩秀英是不爱钱财和富贵,追求自由恋爱、反抗封建婚姻的角色代表,都嘎日扎布莱青在不同时代的、不同民间艺人的传唱中被塑造成一个委琐、滑稽可笑的形象,是令人反感、厌恶和被无情讽刺、鞭挞的角色代表。
4.韩秀英与主婚母。韩秀英虽然追求自由恋爱,可是最终还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嫁给了素不相识的都嘎日扎布莱青,对韩秀英来说自由恋爱已经是梦幻,现实生活给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主婚母年轻时的遭遇和韩秀英一样,所以非常同情韩秀英。这一角色则成为了控诉封建婚姻制度千百年来拆散相爱的男女,激起韩秀英反抗的具有典型意义的有力论据和基础。这两个角色是受封建婚姻制度迫害的两代人。
5.韩秀英与云登扎木苏。韩秀英不爱钱财、珍惜有真实情感的恋爱,通过与云登扎木苏的对话使韩秀英这一角色更加立体而生动。
由此可知,故事的主要人物韩秀英和色扎布是民歌中褒扬的形象,而批判的形象有都嘎日扎布莱青、韩秀英母亲等人物。其余的人物则为辅助角色。如:云登扎木苏、韩秀英嫂子、韩秀英婆婆、色扎布父亲达林太、巴图仓先生、胡尔奇、韩秀英主婚母——老尼姑额吉等等,都是为民歌中塑造韩秀英这一主要形象而服务。
二、褒义性审美角色>
叙事民歌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不断丰富,包含着评述道白、独具特征的蒙古诗歌及传统技巧手段加入。其中蒙古民间诗歌的步格在长度上相对自由,韵式、平行式多样。程式是一个特定的单元,是特定的含义与词语的组合。它有相对固定的韵式和相对固定的形态,它由歌手群体所共享和传承,反复地出现在演唱文本中。[2]> (204)>叙事民歌的程式有多样,民歌《韩秀英》中的角色审美体现在程式化诗歌句式中。
富裕人家的儿子云登扎木苏早已喜欢上了美丽漂亮的韩秀英姑娘而经常到她家做客。有一天趁韩秀英父母不在家,小伙子云登扎木苏来找韩秀英,从衣袖中掏出十元钱说。
你父亲的财产没有多少了,
妹妹你穿的上衣后背已破损,
哥哥给你拿来了十元钱,
自己用啊给你父亲啊妹妹你自己拿主意。
…………
韩秀英非常生气,将十元钱往地上扔,并唱道:
虽然我父亲没多少财产,
我没跑到前后村为难朋友们,
拿上你的十元钱赶快走吧,
趁你父亲健在给他做寿。
…………
把姑娘我嫁到自己想念的色扎布哥哥,
虽然没有钱财可那是个好人啊。
把姑娘我嫁到好人色扎布哥哥,
挨家挨户要饭也不怨恨父母二人。
此段能体现外貌美丽漂亮,性格善良朴实的韩秀英姑娘不为钱财而坚守爱情的形象。我们可以从叙事民歌的角色语言、行动、内心表白中看到那一时期科尔沁蒙古族的生活、经济、文化及民俗,及其深藏于其中的科尔沁人们的传统生活哲理。这样的角色使读者体会到科尔沁乡土的味道和审美观念。是该叙事民歌体现地方性民俗程式的所在。
色扎布虽然贫穷,但对爱情真诚。色扎布比韩秀英更有反抗的意志。例如:
在草原上长的芦苇哟,
用五种颜色的绸缎装扮的弓箭呀。
美丽贤惠的韩秀英哟,
不住五宿快回到娘家吧。
表现了色扎布对封建婚姻制度的反抗意识却又无奈的心绪。
拉出去的车啊,
断开车轴嗬。
令人恶心的都嘎日扎布莱青,
佛祖会惩罚他的。
色扎布通过诅咒,表现出对都嘎日扎布莱青强烈不满和怨恨之情。
都嘎日扎布莱青知道韩秀英和色扎布的事情后,举家搬到远离色扎布的地方居住。可是色扎布没有灰心,他赶了很远的路去找韩秀英,他途中唱道:
妹妹秀英和你相爱时嗬,
比得到了钱财还要高兴嗬,
想起远离的地方不能相见嗬,
仿佛心胸快要爆炸嗬。
像韩秀英、色扎布这样的青年男女,虽然对包办婚姻深恶痛绝,但多次抗争却收效甚微,在当时社会现实中,只能屈从于命运。
口头叙事在语言方面擅长于比喻、反复、韵律、词汇、句型等,不管是何种语言特征都是修辞格。叙事民歌的语言文字包含着哲理性的程式形式。程式贯穿叙事民歌的整个内容,还展开了故事情节、角色及围绕着美丽的姑娘—逼婚—不幸的遭遇—嫁到远方—想念等等程式的结构呈现。
三、贬义性审美角色>
贬义性审美角色主要刻画的是韩秀英母亲和都嘎日扎布莱青形象。
韩秀英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姑娘嫁到富裕人家,看对了有钱财的都嘎日扎布莱青,母亲自作主张定了韩秀英婚事。从此韩秀英和色扎布分离。民歌中唱到:
养鸟的人哄着鸟养,
能和自己心上人一起生活的事远古以来没有,
你自己看上的女婿是极度贫穷,
莱青虽然愚蠢但有钱财啊。
韩秀英母亲认为儿女的婚姻应当父母做主。在她看来嫁到有财产、有牛羊的人家,才是真正的幸福。在整个民歌故事中韩秀英母亲的形象令人讨厌,是使人反感的角色。
《韩秀英》当中另外一个贬义的角色是都嘎日扎布莱青。民歌在被民众创作之初已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入贬义色彩,幽默诙谐,体现了当时人民群众的审美要求。民歌中的都嘎日扎布莱青的形象委琐而令人生厌,从而能看出生活的真实转化为艺术的真实。从都嘎日扎布莱青的语言、动作、内心等方面表现了其丑陋的嘴脸。歌中唱:
用中碗吃了四五碗饭,
用半碗吃了七八碗饭的莱菁呀。
出了满头大汗用绸缎手巾擦,
头脑痒痒。
…………
把蓝色的布帽摘下来,
散发灰松鼠般的臭味,
可爱的秀英跑到园中,
不跟秃头莱青生活。
…………
在阳光下不中暑的头呀,
细粗木梳不用的头呀,
这一辈子也不花钱的头呀,
不比南极司仙的头呀。
歌中通过韩秀英的厌恶语言来表现都嘎日扎布莱青小丑般的形象。
从以上的贬义性审美意义的角度分析,科尔沁叙事民歌形成口头叙事程式的同时还运用比喻的意义及充满感情色彩的语句来表达角色。表达角色对立的双方更为淋漓尽致,以都嘎日扎布莱青自夸自唱的诙谐形象呈现。
四、辅助角色>
叙事民歌《韩秀英》是以真实的故事为基础,加以艺术创作而成的民间口头艺术。在韩秀英、韩秀英母亲、色扎布、都嘎日扎布莱青以外,还有许多辅助角色,如云登扎木苏、韩秀英的嫂子、韩秀英的婆婆、色扎布的父亲达林太、巴图仓先生、胡尔奇、尼姑主婚母等等。这些个辅助角色在主人公的周围强化故事情节、使故事矛盾深入,深化突出表现主人公。
民歌中叙述了色扎布因想念韩秀英而找她到好来宝因召的途中,在榆树下睡觉,醒后遇见放牛犊的老尼姑额吉,谈话中得知老尼姑额吉是韩秀英的主婚母,于是色扎布求尼姑额吉与韩秀英见面。尼姑额吉看到色扎布的可怜样子,十分同情,满口答应色扎布的请求。歌中唱道:
说起念经啊,
不是每个喇嘛都会念啊。
能知想念啊,
不是每个尼姑都能知道啊。
为情感而痛苦的,
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在你们这样年轻时的我,
也跟你们一样痛苦想念。
…………[3]> (578)>
由此交代了,老尼姑额吉年轻时也曾为情感而备受折磨。这使得她特别同情色扎布和韩秀英,表示帮忙,为二人的重逢作了辅垫。可见,老尼姑这一角色在故事当中起到连接角色、穿针引线的作用。
从人物形象深入分析叙事民歌《韩秀英》,其突出的是角色相互制约,互为条件共存。
首先,开头部分中,交代韩秀英出生的地点是运用侧面介绍的方法,这样的叙事方法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是科尔沁叙事民歌最常用的开篇程式。从总体上看,叙事民歌产生并流传于科尔沁地区,因而近代科尔沁草原也就成了叙事民歌所唱的一幕幕故事事件所发生的时空背景。在叙事民歌演唱习惯中,演唱开始时一定要清楚地交待故事主人公出生、成长、出嫁、当差的具体地方。其基本叙述模式是:
说起那生长的地方,
是那××旗××村;
说起那出嫁(当差、遇难)的地方,
是那××旗的××地方(村)。
如,长篇叙事民歌《嘎达梅林》、叙事民歌《云良》的开始头两段歌词,其叙述模式与《嘎达梅林》相同。这种开篇模式是叙事民歌演唱传统所普遍遵循的一种惯例。特别是在与人物有关的叙事民歌中,可以说几乎所有的歌都以这种程式开头——明确交待与故事主人公相关的地点。[4]> (110)>显然《韩秀英》的表述,也承用了这一表述程式。通过这种表述来清楚地交待韩秀英本人及其歌中故事发生的空间。
其二,叙事民歌《韩秀英》当中人物形象通过外在表现和外貌交代来描述个性人物形象。例如,对都嘎日扎布莱青从长相、穿戴、外表等方面描述出他的个性形象。
其三,叙事民歌《韩秀英》当中人物的语言、行动、表情的形容来描述这个人物形象的品格。例如:韩秀英母亲的形象。
故事角色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以艺术加工而刻画出褒义性、贬义性的对立的双方角色,而运用贯穿情节和主要角色的辅助角色,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节奏紧凑,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注 释:
①莱青:是萨满教与佛教结合的产物,即用藏文念诵祷文之人。
②主婚父母(morguulsen aab/eej):主婚父母是指在婚礼上新娘公公婆婆对其确认的一对夫妻。主婚父母大多居住在新郎家附近,这样他们可以作为新娘的监护人照顾和帮助她。一般来说,主婚父母是新郎家在新娘家的要求下,为新娘确定的一种“虚拟的”亲属关系。确切地说,主婚父母中,主婚母更为重要,因为她在婚礼上为新娘“分发”(女性结婚时的发型变化),并且在新婚第一夜与新郎新娘同住在一个房间。主婚父母的另一角色是,平时以父母或监护人的身份照顾他们的“姑娘”,因为她自己的父母家一般离新郎家较远。成为主婚父母的家庭应该是子女健全的、与新郎家有良好关系的家庭。他们将以新娘主婚父母的身份被纳入到她的亲属网络,参与他们的重要活动,如参加其他子女的婚礼或她亲戚的葬礼、新年互访交换礼物等。确认主婚父母的习俗,在蒙古族农业地区和半农半牧地区,即内蒙古东部地区比较普遍。
参考文献:
[1]乌兰杰.蒙古族音乐史[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
[2]朝戈金.口传史诗诗学:冉皮勒〈江格尔〉程式句法研究[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2000.
[3]扎木苏.叙事民歌[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2.
[4]博特乐图.胡尔奇:科尔沁地方传统中的说唱艺人及其音乐[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
The Roles in Mongolian Narrative Folk Song "Han Xiuying">
Sarantuya
(MusicCollege of Inner MongoliaNormalUniversity, Hohhot 010022, Inner Mongolia)
Abstract: >For Mongolian music, narrative folk songs appeared relatively recently, it is a kind of emerging genre. It emerged at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in Horchin in eastern Inner Mongolia, east Tumud area of half agriculture and half pastoral areas of the Mongolian people. Horchin narrative folk songs have very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in Mongolian narrative folksongs, and it is often a tune to be sung repeatedly, with distinct rap and story, loved by the people and are full of vitality. This article takes the narrative folk song "Han XiuYing" as an example, analyzes the story of Mongolian narrative folk song roles, tries to explain narrative folk song patterns and their value.
Key words:>Inner Mongolia folk song; Han Xiuying "; role; patt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