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山庄中的情形,是山寨化的山庄,就像许多地方争相投资几十个亿打造古城一样,其缺失了文化的隐秘内核,剩下的只是商业的吊诡而已。山庄的隐在意义在于显露出了现代知识分子避退现代性的匆忙慌乱与手足无措。山庄表明了从原来族谱中衍生出来的新势力的扩张,表明了从川地到山地的拓荒精神。“坐山庄并不意味着落魄或没落,反而恰恰是一个乡村家族兴旺发达的标志,也就是说,当一个家族的土地广阔到耕种时的路程一天之内难以返回时,家族的当家人自然就会考虑选择一个恰当的地方,围成一个院落,建起几座房子,派一个放心的子侄带一帮人去住一段时间耕种那片偏远的土地。……于是,院落边一个个衍生,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村落。这就是山庄了。”很显然,这些坐了山庄的人就会永远变成山里人。山庄成了远离喧嚣老庄的清幽之地,但山庄仍在拱卫着老庄。山庄的迷人之处不单在于具有田园的风光与情致,而是体现了游走者的精神路线图。在《山庄记忆》中通过记忆的叙事展现了过去时态中山庄的历史动态,在口传的历史中,山庄变得丰盈起来。那些淹没并沉淀在历史尘土中的人物和事件复活了出来,在叙述着山庄的历史和命运。近读熊佩云的《一个村庄里的历史》感触颇多,一颗树的历史就是一部民族志,那一座山庄更何尝不是一部社会史。在一个大历史行将远去的时代,我们痛切关注到过去曾经被忽视与刻意忽略的微小个体的历史和命运,关注那些小人物和小事物。这种关注也并非以民俗学者的视角来看待,而是以更深的文化关怀来理解,在现代、后现代与传统交混的时代中,行将消失的乡土也跟随长者的记忆转瞬即逝。对于此我们不是要持守传统的东西不放而是要反思现代性的某种盲目激进和偏颇,其要义在历史的共生与维持历史的厚度。
生活常常需要回味来调整自我的状态,诗意的乡土也是如此。乡土不再有诗意,诗意早已在近代化的步伐声中被倾轧得四散遁形,乡土世界所刻意营造的乡土诗意崩溃了。怀旧成了对逝去乡土诗意的追思,而还乡就是对乡土诗意某种更深程度的复古。而山庄的文化隐喻在于提供了我们还乡的可能性。乡村在现代性的机器轰鸣中面目全非乃至于消失。山庄及记忆中的山庄承载了知识分子自传统以来士大夫的“江湖”隐逸情操。土堡在誓死捍卫了这一最后的家园,土炕退缩到现代性逼仄的角落,却成为一剂治疗失眠的良药。
王小波说过: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诗意与我们何其重要。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荷尔德林曾吟唱到:“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他的声音为什么会使后来的人如此的着迷?作为一个“还乡者”在断裂了的乡土诗意中,在城乡的对立中重新寻找精神的家园。还乡必然是心灵中的对已失乡土诗意的再度体认,并非记忆中的呓语,重建乡土精神家园使游走在诗意栖居大地上的“还乡者”得到灵魂的休憩。
诚如柏夫在其小说《乡韵》中所感叹道的,“任何一个有过乡村到城市经历的人,再经历一番情感的迷离之后,怀着对传统乡村的怀念,也怀着对城市文明的终极理解,他们迟早要打开精神和情感的通道,在城乡的对视中,最终抵达一种相生、相连、相通、相融的和谐境界。”山庄的叙事承受还乡者还乡的话语架构,这根源于一种朴素的、弥足珍贵的人文精神,一种发自肺腑的悲悯情怀,乡土散发出了忧伤而迷人的魔魅之美。
《社会学家茶座》第47辑
作者简介:李安乐,1980年生,甘肃静宁人,中学美术教师。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会员、中华美学学会会员。曾获中央美术学院青年艺术批评奖,有文章发表在《社会学家茶座》、《中国社会科学论丛》及《美术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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